咸鱼飞升

重关暗度

都市生活

大雪落时,宋潜机在逃命。
他御剑而行,穿过茫茫沙漠,翻过群山万壑,从大陆最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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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英雄至此 何必英雄

咸鱼飞升 by 重关暗度

2025-7-11 15:43

  “你是谁家弟子, 可拜了师父?”琴仙问。
  “我一介孤女,暂借读于青崖书院。”何青青答。
  “你能习得此曲,便是你的机缘。”琴仙又问道, “你觉得曲中写的什么?”
  “一曲气象万千, 变幻无常,我境界低微, 不敢妄言。”何青青低声道。
  亭中皆是琴道大家,怎轮得到她来评曲。
  望舒仙子不由紧张, 这流程太熟悉,先问出身来历、再校考造诣。
  她看向妙烟所在的竹楼,却见栏杆边空无一人。
  妙烟去了哪里?
  “无妨, 心里想什么,就说什么。”琴仙微笑。
  何青青:“我只觉得,是写了一个人的故事。他一生都在拼命, 却命途多舛……”
  “嗯。还有呢?”
  何青青被那温和笑容鼓励,大胆道:
  “黑夜漫长, 辉煌却短暂。夙愿未偿, 壮志未酬,终落得死无葬身之地。英雄至此,何必英雄?不如做个凡人!我——”
  她声音陡然抬高, 微微颤抖, “我为他不值!”
  亭中数人愕然。
  潭边听琴众人闻言,震惊不已。
  议论、赞美声一齐停下,所有人都盯着何青青。
  琴仙不以为怪,轻声叹气:
  “这人间若无英雄, 未免太寂寞。”
  他抬头, 明月皎洁无声, 光彩透着寒意,银辉如纷纷白雪:
  “此曲有三昼夜风雪,姑且称它,《风雪入阵曲》,如何?”
  望舒仙子勉强笑道:“您起得名字极好,极贴切。”
  她看着何青青,目光微冷。
  这小姑娘即将凭借风雪入阵曲一步登天,自己无力阻拦,无力改变。
  绛云仙子也看着何青青,目光含有审视之意,却一言不发,不知还在等什么。
  琴仙继续道:“当世年轻一辈音修,数妙烟造诣最深,最得仙音门真传,你若早些年入我门中,如今未必不如她……”
  望舒仙子面色忽白。
  师父此言若传扬出去,妙烟来之不易的声名必受损害。
  何青青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,胸膛起伏。
  她甚至听到自己略显急促、紧张的呼吸声。
  未必不如妙烟?
  今夜之前,她甚至不配弹妙烟的曲子。难道今夜之后,便能与天上仙子相比?
  却听琴仙话锋一转:
  “可惜,你心中有恨,弹不完这首曲子。经风历雪,或有愧于人,却无愧天地。曲中所写是一位真英雄,一曲终了,必回归自然,于天地同归,无爱也无恨。你本不该恨,可惜。”
  他连说两声可惜,似感叹一件上好的美玉竟有瑕疵。
  何青青一怔。
  几乎跳出胸膛的心,霎时揪紧。
  她抱着琴,指尖用力失血色,十指钻心地痛:
  “我不该恨?”
  “不仅不该,而且不能。”琴仙平静道:“你若要学我的琴,就该抛却一切怨憎,你可愿意?”
  冷风吹动裙摆,何青青如坠冰窟。
  再看亭中,那人笑容依旧。原来不是温和,只是淡漠。
  能从琴声中推演作曲者心意,自然也能听出抚琴者经历。
  她这个抚琴者,虽蒙着面纱,却早已被看透。
  面颊每道瘢痕,身上每道伤口,都被那人淡漠目光看得一清二楚。
  她一时难堪至极,觉得脚下青石瞬间裂开,整个身体沉入深潭中。
  “我……”她张口,竟发不出声音,仿佛冰冷潭水没过口鼻,令人窒息。
  她知道自己该说愿意。只要答这一句,命运改写,再不必受人欺辱。
  亭中数人同样怔然,不知这小姑娘为何迟疑。
  泼天的机缘,她还犹豫什么。
  难道她愚鲁迟钝,没猜出琴仙身份?
  从潭边到山坡,无数听琴者比何青青更紧张。
  今夜将见证一位天才崛起,如何不激动?
  她必将抛却过往一切苦痛,彻底新生。
  琴仙耐心地问了第二遍:“你可愿意?”
  何青青转头,眺望某处。
  不知何时,宋潜机已经走了。
  人潮涌涌,无数张陌生或熟悉的面容,没有一张是她想见的脸。
  那些同窗变得亲切和善,竟也在为她喝彩,好像很多事情从没发生过。
  这般改命,真的是她想要的吗?
  “我不曾害人,不曾做为恶,不曾问过公道天理……为何连恨,我都不能恨?我不是神仙。”何青青一字一顿道,“我心恨难消!”
  她习惯低头、低声,声音从未如此高昂尖锐。
  “放肆!”望舒怒喝:“琴仙在此,尔敢无礼?!”
  虽早有猜测,但这个称谓真正被叫破时,依然令所有人心神震动。
  天下最强者之一,谁不敬仰?
  “我不敢无礼,只是想问,我到底做错什么事?”何青青浑身颤抖,如风中落叶,“您能告诉我吗?”
  琴仙依然淡漠微笑,竟丝毫不动怒,因为这些事本就不值得他动怒。
  他淡淡道:“大道通天,天意不论对错。”
  何青青笑起来。
  原来如此。
  原来这就是神仙的道理。
  “我不愿意。”她轻声说。
  说罢抱琴行礼,礼数周全。
  转身,与潭中亭背道而驰。
  扬手,幂篱飘落,显露真容。
  ——一张瘢痕纵横、狰狞恐怖、五官难辨的脸!
  众人哗然,抽气声阵阵响起。
  何青青面不改色,迎着月光扬起脸。
  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,她已不会再哭。
  人群自发让开,请她通过。
  人们神色复杂,有因她容貌惊惧,有困惑不解,有惋惜痛心同情,甚至有幸灾乐祸。
  居然有人拒绝琴仙。她不是傻子,就是疯子。
  “文殊师兄!”潭边山崖响起呼喊。
  轰然一声,一身黑衣的子夜文殊直径跃下绝壁,落在潭边。
  碎石崩落,烟尘四起。
  青崖书院的学生们稍怔,赶忙向院监行礼。
  “恭喜院监师兄突破。”他们纷纷道贺。
  如此年轻的元婴境,谁不佩服,谁不羡慕。
  从此年轻一辈中,再没人能与子夜文殊争锋。
  万众瞩目中,子夜文殊沉默不语,直径走向何青青。
  黑衣青年像一尊神像,拦在容貌尽毁的白裙少女身前。
  “多谢你今夜弹奏此曲,我因此冲破桎梏。”
  子夜文殊声音不大,但每个人都听见了。
  “不谢。”何青青说。
  “我承你恩情,不能不报。”
  何青青又说了两个字:“不必。”
  青崖学生们震惊看着,觉得眼前这一幕极不真实。
  从来没有子夜文殊话多,别人话少的时候。
  “随我回青崖书院,从此有我护卫你周全,供养你修炼。”子夜文殊伸出手。
  他不用说更多,他向来一诺千金。
  旁人惊诧之余,羡慕何青青好命,竟峰回路转。
  能让这般人物欠下人情,低头折腰,她就算不做琴仙弟子,只要回到青崖书院,一样是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。
  更不知,要让多少仰慕院监的女学生掐疼手心、拧碎帕子、嫉妒红眼。
  何青青道:“你救我性命,我助你突破。我何青青与你子夜文殊,已经两清,再无瓜葛。”
  “借过。”何青青越过黑衣青年,不再多看一眼。
  她不是别人口中,“那个子夜文殊带回来的小女孩。”
  她有名字,她是何青青。
  子夜文殊依然伸着手,表情茫然,好似疑惑。
  这次不止青崖诸生,所有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。
  先后拒绝琴仙和子夜文殊,拒绝修真界最强的长辈、最优异的天才。
  一晚上打了两张脸,她到底想干什么?
  世上竟有如此张狂至极,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。
  何处还能留她,还敢留她?
  何青青不知道、也不关心别人想什么,她此时只想去宋院,跟那个人道别。
  世上人鬼难分,月光冰寒彻骨。
  前路茫茫,是死是活,以后都要一个人走了。
  “等等!”潭心亭中,传来一声呼喊。
  比起望舒年轻的声音,这道女声已然苍老。
  “绛云,你想清楚了?”琴仙忽然开口。
  绛云仙子目露悲凉:“师父,我时间已不多。”
  琴仙没有多言,只淡淡点头:“好。由你罢。”
  绛云仙子迈步而出,走到何青青身前:
  “我名绛云,本命琴乃‘九霄环佩’。仙音门莲花峰峰主,门下弟子三十六位,还未收亲传弟子,你可愿做我的徒弟?”
  她面容苍老,白发三千,目光严厉。但堂堂大能,居然在自我介绍。
  何青青望着她,怔怔道:“我心里有恨。”
  “我不管那些,你要恨便恨,想爱就爱!”绛云拉起她的手,“你若学了我的本事,谁对你好,你就去报答,谁欺负你,你就去报仇!”
  何青青浑身一震。
  “你可愿意?”绛云追问。
  何青青点头,眼眶微红,哽咽道:“师父。”
  “好徒弟。”绛云笑起来,皱纹舒展,她连说三个好字,“从此仙音门年轻弟子,便有大师姐了!”
  ***
  明月在云中穿行,照亮崎岖山路。
  宋潜机打开酒坛,浓郁果香随夜风飘散而出。
  阵师诚不欺我,好香的酒。
  不如先喝一口。
  一口两口三四口,宋潜机仰脖,咕嘟嘟灌下小半潭。
  入口清润,回味甘甜。
  简直不像酒,像醇厚的果汁。
  等他走入山亭时,忽觉一阵天旋地转,不由拍了拍亭柱:
  “这亭子太、太晃了。”
  夜风微凉,宋潜机眯了眯眼。
  亭中已经有人,一坐一站,好像是位老大爷,带着她孙女出来乘凉。
  那少女穿着鹅黄的衣裙,目光流转间,似幼鸟出巢,活泼灵动。
  那老者靠着椅背,一脸病容。
  “打扰二位,我吹吹风就走。”宋潜机打了声招呼。
  黄裙少女这才转头看他,惊讶道:“你能看见我们?”
  师父的隐匿幻阵,可迷惑心神。
  在此人眼中,这里应空无一人才对。
  宋潜机心想这是什么问题,两个大活人,谁会看不到?
  我只是喝了一点点酒,又不是瞎了。
  少女用目光请示老者该如何处置此人,老者却无动于衷。
  少女便不再多问。
  她知道师父今天心情不太好。
  书圣钦点书画试魁首的消息传出,师父满怀欣喜,派人打探那位纪辰的底细,查了底朝天,才发觉上当。
  书圣如此兴师动众,故布疑阵,是单纯无聊,惯例行骗;
  还是已觅得佳徒,遮掩真实目标?
  若是后者,那人是谁?现在何处?
  她无从得知,怕师父郁结于心病情加重,便请师父来摘星台赏星。
  华微宗摘星台地势极高,穿过夜雾,可看到风烟谷中全景。
  包括棋试决赛,李二狗对阵赵霖。
  李二狗的棋路是卫平教出来的,并且已有些火候。
  就当看卫平吧。卫平还未拜书圣为师,希望师父看了解气。
  这一局将决出棋试的魁首。
  二人棋力相当,杀得难解难分,一直到入夜,还未分出胜负。
  宋潜机顺着两人目光看去,见山谷中有人下棋,不由静观棋局。
  亭中三人,皆观棋不语,气氛倒算和谐融洽。
  直到宋潜机叫道:“白子错了!”
  那少女怒瞪他:“喂,醉鬼!”
  他置若罔闻,等持黑者落下一子,又叫道:
  “啊,你也错啦。”
  少女冷冷道:“你懂棋道吗?”
  宋潜机打了个酒嗝,微笑道:
  “我特别懂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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